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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妈说,被家暴是女人的命

姚婉娇 橙雨伞 2020-01-29


【编者按】


本文作者的母亲,是位普通的家庭主妇,坚定地认为生活中不存在性别暴力,都只是过日子必须要经历的事。


可偏偏她的儿子是位女权主义者。


观念的分歧常常引发起口角之争,而这激起了作者的思考:


我妈错了吗?错在哪儿了?

自己是否有必要去反对、并纠正她?





我妈是一个很普通的小镇中年家庭主妇。


某个本该阖家欢乐的夜里,她突然跟我说:“我们要严肃地谈一下。”然后掏出手机,给我展示了几篇我写的关于女性问题的文章。


她歇斯底里地问我为什么要关心这些“不上进的东西”,然后劝我说关心女性是一件“脏事情”,让我“像个男人一样”,不要“把心思放在不重要的人身上”。

 

她尤其不满我讨论和性别暴力有关的问题,因为在她看来,性别暴力是一件不存在的事情。


她不觉得这些事情值得被讨论和改善。


那些被我称作是“暴力”的事情,都不过是过日子必须经历的罢了。


图/《直美和加奈子》


“日子还不是就这么过来了”

 

在我妈的生命体验中,性别暴力已经是一个因为太常见所以被合理化的东西。


邻居有个阿姨常常被醉酒的丈夫打,在我妈看来“那就是女人的命”,甚至表示过这个阿姨“能忍,会持家”,仿佛丈夫的殴打是对其的奖赏和肯定。


即便觉得同情和不忍,也只会淡淡说一句“日子还不是这样过来了


几户之外的另一个阿姨倒是“厉害”,打架是互殴,常常引得邻里看热闹,但大家也都站的远远的,不去管“家务事”。


后来那阿姨在外打工出车祸给死了,男人很快又找了新老婆,我妈讲到去世的阿姨时,又会评论道“女人不能太厉害,到头来什么都没有”一类的话。


图/《直美和加奈子》

 

肢体上的暴力已经被看得很淡,结构上的暴力就更不会被理会。


我妈是一个坚定的二元性别气质的守护者。她不喜欢我做任何跟“女“这个字沾边的事情,她总是怕我会“越来越不像个男人”


日常中我的性别表达还是很男性化的,可能有一些书生气,但算不上阴柔,但我妈不满意,她想让我的行为举止更“山野莽夫”一些。


她攻击过我走路不够雄赳赳,批评过我说话没有“气焰嚣张”,指责过我跟人辩论的时候会讲理而不是瞪大眼珠子威胁人,甚至把“二妮子”一类的词挂在嘴边,企图“激励”我更男人一点。

 

这些言论和行为其实给我造成过很多的困扰。


我一直不觉得文邹邹比雄赳赳差,但被人说的多了也会有很多自我怀疑,有时做事情也会很不自然。


图/《我杀了我妈妈》


但事实上,作为主流性别表达的男性,还读过几天书,在性别暴力上我又能吃多少亏呢?

 

我妈和她那个年代的女性吃的亏可就多了。


生育时的性别选择导致很多人都没有见过这个世界;成长的过程又是重男轻女得厉害,教育和工作都非常受限;


婚姻自由也是一个很困难的事情,我成长的过程中甚至听过“换亲”(即两家人分别让自己的女儿与对方的儿子结婚)这样的事情;


结了婚就只能留守在家里,过得怎么样全看男人人品,家庭暴力、强迫生育等等司空见惯;


更不要说婚后还被要求得补贴娘家,最后导致和两边的关系都不好,处处受气;到老了还得要担心被遗弃……


这些事情,没有亲身经历总会看到过,没有看到过也至少听说过。


但这些显而易见需要被改善的事情,在我妈那里都会被一句“日子还不就这么过来了”挡下来。



我妈错了吗?错在哪儿了?

 

日子确实是那么样过下来了,所以我妈也不会跟我谈自己受到的性别暴力,我也无从探究她到底经历过什么,但我确信她是一个受害者:


因为这些暴力,已经被传递给作为下一代的我。


图/《妈咪》


我外婆就很喜欢讲一些难听话来数落我的不是,好让我觉得自己不如她的孙子。我妈小时候又怎么可能少被我外婆攻击、辱骂和贬低呢?


但我妈对这件事看得非常淡也非常通透:


“她这么做就是要把你舅舅绑定在自己身上。”


事实证明外婆的策略很成功,靠着这种毫不掩饰的偏袒和对女儿利益的牺牲,她成功让我舅舅在情感和道德上无法离开她,避免了自己老无所养的问题。


只是外婆过得也没有什么尊严,被限制了人生的儿子断然不会服气,口角、冷暴力和缺乏照料等问题也就从来不会少。


只是,这已经是她能为自己打算的极限了。

 

守旧的文化环境,匮乏的社会资源,家里的男性在经济和社交活动上的绝对垄断……在这样的背景下,忍受、制造和传递性别暴力成为了我妈这一批女性过日子的常态,去创造变化的选项从来都是一个隐藏菜单。


而男人们则占尽优势,成功游离在这泥淖之外,即便受到影响,讲出来也多少有点“得了便宜还卖乖”的嫌疑。


图/《坡道上的家》

 

在我妈的生活环境中,没有人愿意去反思这些事情。当看到我提及“性别暴力”这样的概念时,她很自然地觉得我是在和全世界抬扛,是“读书读傻了”。


她不愿意承认这个概念的存在,她也不愿意让我有所反思。


我妈错了吗?如果一定要说她错,那她又错在哪里了呢?

 

我认真的反思这些问题,然后意识到我不能去反对她对性别暴力的否认。


在她的生命经验里,避免挑战性别暴力一种常识、一种生存之道。哪怕这种生存之道最终会表现为对她在内的女性的漠视甚至仇视。


而我和她有着截然不同的生命体验,这样的不同让我没有资格去评价她的经验和认知。


在某种程度上,向她强调我认知中的性别暴力和性别议题也构成了一种新的暴力。我妈做了几十年家庭主妇,已经对自己的评价很低了,任何挑战她现有认知的东西都会变成对她过往人生的否定。


强硬地去挑战这些东西,最后只会进一步打击她的自尊心和自信。


图/《坡道上的家》

 

但我妈真的发自内心地在否认性别暴力的存在吗?

 

其实也没有。


我妈还是会抱怨自己受到的不公,还是会开门让被打的阿姨进来躲,还是会鼓励邻居送自己家的女儿上大学……


或许在她内心里,她知道这些事情是不对劲的;但是在我面前,她需要通过强调自己过去的认知和贬损我的男性气质,来保障她现有观念不被冲击得很厉害,同时也为了保护我。


她朴素地觉得去提这些问题并不会有什么结果,只会耽搁我的事情,从“爱孩子”的角度来看,她或许会希望我心安理得的享受男性特权。

 

我觉得我妈内心深处其实是觉得我讨论这些问题,参与这些工作是有意义的;她逼我找对象的时候总是会说,我这样的心思,能真的待一个女生好。


这样的认可,也多少让我们之间在性别暴力上的张力得到了缓解。

 

不过我妈仍要正视我是个Gay这件事。



P.S. 本文观点仅代表特约作者个人观点,部分图片来源网络。

作者


姚婉娇


被打折的仙女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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